【清风笺十月真水平】月榜散文选：石板瓦、故乡的明片/苏立敏

石板瓦、故乡的明片
苏立敏
故乡的雨天少了南方青石板路的浪漫，不过小巷的雨也是奔了石板而来，相比江南雨巷，那石板不是铺在路上，是铺在墙头上，不是青色，是灰黑色，没有经过雕饰，是从山上采回来的天然的石板，故乡人叫它瓦，每家的屋檐和墙头上都有石板错叠成的瓦，平时不觉得石板有用，到了雨天，它就和雨一同闯入人们的眼帘，也和雨一起生动了。
石板是这家与那家的分界，串间的房子似乎不分彼此，但细看细分，每家都是独立存在的，石板的宽窄是人心最好的尺度，雨从房上流下，大部分流在自家的房后，少部分流在与邻家房檐相接的夹缝里，但是每滴雨都滴在自家的房基地上，朴实的风俗里，就是自家的雨看护自家的地盘，石板瓦是邻里相处中最和睦的元素。
故乡不依山傍水，找一块石头并不容易，盖房时除却房根基用石块堆砌到一米高，房墙就用土坯垒成，为了防雨淋，土墙外就用砖贴起来，房顶的边缘就用石板铺了，一个房子盖好，石板就是房子的眉眼，天然的棱角是房舍的脾气。
完全用土堆起来的院墙上，石板做了长长的瓦，算是为土墙头撑起了伞，不怕雨季来临了。小雨时，孩子们躲在石板下听雨，雨打石板的声音是欢快的，叮咚叮咚地响，雨打在石板上溅起了水花，那水花又跳跃在孩子们的脸颊上，像微笑的眼泪。
石板是天然的乐器，雨打在石板上，小雨是小提琴，中雨是琵琶，大雨是钢琴，每场雨都为弹奏乐章而来，故乡人都懂它的韵律。春天，雨在石板上写诗，如蚕吃桑叶一样安静；夏天，雨在石板上画画，粗狂的线条画出万马奔腾。雨在石板上飞檐走壁，演绎天马行空的交响曲，听一场石板雨，仿佛去了一趟如诗如画的江南。
有土的地方就有绿意，墙头上的草是农家的风景，不知是风吹来的草籽，还是鸟叼来的，或者是泥土里自带的，雨后，小草就从石板的缝隙里探出头来，石板上也滋生出一片青苔，像是在等烟雨。
小巷里走着的女子，不是戴望舒诗里幽怨的姑娘，她们纳着鞋底，束着围裙，忙碌着日常的烟火，就是悠闲的、会写对联的老人，也是打着包头，背了烟袋，不说唐诗宋词，只问风调雨顺。
若把故乡比喻成文字，石板瓦是排比句，连线的雨是省略号，冬天的雪在石板瓦上滴成的晶莹的冰锥就是感叹号了，孩子们用竹竿摘下一个来，就像从槐树上摘下一嘟噜槐花，就像从葡萄架上摘下一串葡萄，是时节特别的馈赠，炊烟也喜欢绕在石板的周围，带着馍香、菜香和过年的腊肉香，吸引家雀从树枝飞来，落在石板上轻啄着。
故乡人盖房子，家家户户赶了马车去西边的村子买石头与石板，日落时分，马车带着石板回来了，小桥上玩耍的孩子们，可以幸运地得到赶车人从山上采来的滑石，是质地很软的石头，在石桥上可以划出痕迹来。
村落老了，石板瓦旧了，雨冲倒了墙，或是拆了老旧房子时，石板与木梁、檩条都各自摞成堆儿，等着盖新房子再用，石板带着一代代故乡人的祝福，无言里嘱托着年轻人安居乐业，传承一种穷家难舍的品质，这意念写在石板的书页上，让这代人读了，再让那代人读。
石板凝聚着故乡人的聪明，石板是薄的，是杂乱无章的，故乡人却能在叠放里拼出建筑素朴的美，成就一个屋子、一个院子和一个巷的温暖，整齐又雅致的石板，无论做门前地还是墙上瓦，都是故乡大气的名片。
石板，是故乡的大美至简，记录着故乡的跨世清欢，记忆着清晰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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