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奔跑在路上的雨夜 ｜李凤霞【电冶集团“沙漠红柳”文学社】

放学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用了十几分钟赶到车站，还好最后一趟班车因为没满员还在等人，约摸三十分钟后，走开了。深秋的天说黑就黑了，加之是阴天，外面基本看不见了。从县城到村子，六十多公里路，班车只经过四十五公里的路程，剩下的只能乘坐“11路”回去。一个半小时后下了车，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外面还不知道多会儿早下起了雨。
在村口，借着路旁人家窗户透射出的灯光，隐约可见黑漆漆的两排大山脚下延伸进去的公路。在柏油路和土石路的交错处，站了几分钟，咬了咬牙，迈开了步子。
一开始我不紧不慢地走着，后来越走越快，进沟里大约走了五里路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没人家了，前面大概有十二三里路（现在估摸的，那个时候感觉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寂静地躺在黑暗中。这段路有个前后看不见的大弯道，还连接了一座桥，没少出交通事故，路两边到处是坟地，从小就一直听说着关于这段路的各种离奇故事。平时觉得没什么，也不信，此刻却有一种比黑暗更恐惧的感觉，从脚底一直钻到头顶。
不走，能去哪里呢？走，说实话，第一次一个人走这段夜路，我是怕的，尽管已经上高一了。
在最后一户人家院前的路边上站着，我试图等一辆路过的摩托车，请求捎问我一程，哪怕就过了那段没人家的路也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一辆车。
寒风裹挟着秋雨，毫无顾忌，一阵赛过一阵。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跑了起来，却还是有不少水流进了嘴里，冷冷的，分不清是咸还是酸。
进沟的路，大部分是上坡路，一阵快跑一阵小跑，肚子筋都在抽，可是我不敢停下来。等经过那个五十多米长的桥时，总感觉后面有人在追我。灌铅般的腿脚跟不上身体想冲的劲头，一下子栽在桥上。顾不得膝盖被石头蹭破的疼痛，爬起来接着跑。
平时村里人传的“红鬼”（非正常生老病死而去世的人，死后就会转化成这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跳出来。尽管心里面告诉自己，老师早讲过了，没有这回事，而且自己就是信唯物主义，可是这个时候，那些传说就像“心魔”一般驱赶不走。我只能加快奔跑的速度，来抵制黑夜的嘲讽。
一个月才回一次家，上次走的时候还是秋老虎，只带了夏衣。我是跑着的，却没感觉到热。此时此刻，在这农历九月底的雨夜，山里的寒意从看不见的地方向我阵阵袭来。
大山里的路，石头遍布，不时还有转弯。好在初中三年、小学两年，每周在这条路上走两次，有了300多回的接触、了解，后面的路，我在跑的过程中没有撞上一边的山坡，也没有掉进另一边的河里，还顺利避过了路上的坑凹和凸起。
小河傍山曲折流淌，山路依水蜿蜒向深。
盛着雨的河里，哗啦哗啦，比平时更欢畅了。我时不时扭头瞅一眼流水，泛着若隐若现的光。偶尔，传来几声石头翻滚的响动，许是上游的雨更大，河水流的更急了。
伴着流水声，跑一段走一段。也不知道绕过过了几个弯，上了几个坡，终于望见了两三点灯光，在远处闪烁着，密集的雨滴也从头顶的感觉中落在模糊的视线里。
到四队的时候（双寨村从村口到村顶端依次分了七个队），迎面射来一束光。走近了，都停下脚步，才发现是来接我的母亲。下午课间时在学校的小卖部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母亲晚上回家发现座机闪烁，看到未接来电，想到上周我说的这周可能回家，就拿着手电筒、打着伞，沿路迎来。
母亲见我浑身湿透，就把外衣脱下来给我穿，可是执拗的我就不穿，扯着嗓子责问母亲：“我们屋为啥要住到沟顶上？为啥不住在黄土凸（bāo）？” 雨水混着泪水，一起钻进了喉咙。十年上学路，第一次质疑起家的位置来。
母亲没做声，只是坚持把衣服披到了我身上，撑着伞，打着灯，淋着雨，一起往家走。
到家已经十点了，母亲没顾上换衣服，赶忙烧了一锅热水，让我擦洗。或是及时消除了寒气，或是经常走路跑道，我并未感冒。第二天在家歇了一天，第三天带上冬衣和伙食费又去了学校。
后来，我远离了大山，沟里的石土路也变成了硬化路，两旁还安装了路灯，平坦易行，通车了，孩子们上学也不需要步行了，沟顶上的住户也搬迁到了镇上。回去的次数很少，进沟就更少。这条路上的经历却深深地刻在了泛黄的记忆里。以至于再后来每一次遇到黑暗，甚至在黑暗中跌倒时，我都能快速爬起来。
幸而数载寒窗苦，自此阡陌多暖春。求学的苦，念书的苦，相对于生活中看到的苦，并不是真的苦，对于一般家庭的孩子来说，毕竟这是暗夜通向光明最好的捷径。
（备注：和朋友闲聊起关于孩子念书苦不苦，回想起这段求学之路。）
作者简介：
李凤霞，鄂尔多斯电冶集团化工事业部电石公司综合部。作品见于《鄂尔多斯集团报》集团内刊《我们》。年少爱阅读，随笔录生活。文字叙心情，搁浅已多年。幸遇文学社，重拾文学梦。酷爱《三毛文学》，笃信腹有诗书气自华！
责任编辑：石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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