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最后一天

昨晚申请进京证时显示有效期到2019年1月2号。想想这有效的几天时间竟是跨了个年。
距离2018年收尾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下午16：30分开始抢25号进京的火车票。记得原来工作时，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经历几天胆颤心惊的抢票大战，一票难求的血泪史从去年接爸爸妈妈来京过年后结束。希望今天手气佳可以顺利抢到票。
今天外面的天气异常寒冷，大风有六七级，门窗被吹得呼呼作响。我裹着厚厚的棉服坐在电脑前一边敲字一边抵御寒冷。
没有测量过室温，应该是没有达标，但又怎样计较呢，比起小时候蜷在火炕上过冬的日子，现在已经很幸福满足了。
这二年来经历了很多原先在职场上没有经历过的，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才构成我们丰满的人生，而知足和容易满足是现在最容易实现的事情。渐渐我觉得自己写字的时候开始具备了慈悲的心，并且可以安静下来。不再是站在主人公的立场上去申讨，审判，而是真的纵观生活，真的对每个人生了同情与包容。也开始接受无味无聊和无头绪的生活。
这期间家人问我是否考虑过回老家发展，生活在南京的妹妹妹夫甚至为了将来有一天我去定居，抓紧又买了一辆车，以防将来南京限购，好把一个车牌给我用。刘姐说你来盘锦吧，我帮你找个靠谱至少可以给你半生温暖的男人过日子，不会像现在这般清冷孤单对抗生活。
有时候真的怀念家乡的庭院和柴米油盐，冒着热气的米饭和袅袅余烟的村落。偶尔几声鸭叫和飞落电线上的几只麻雀，吱嘎吱嘎的揠井声伴着邻居回来时的招呼，琐碎温和又极具亲和力的夜晚就这样降临了。
老家的院儿是平房。每家每户都有个院子。夏天的时候可以到院子里摘新鲜的黄瓜，带着刺儿和新开的花，舀一把井水，透心地凉，妈妈在一旁烧着饭，有她最拿手的蒸鸡蛋羹和炒土豆片，还有一碗炖豆角，最后再端上来一份辣椒焖子绊茄子，地道又好吃的东北特色菜，每次都吃得肚滚腰圆。过冬的时候要自己烧炉子和火炕，上厕所时总会把屁股冻到冰凉。最恼人的是每天的清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的爬起来，吐口气感觉就要被冻住，每每这个时候，老妈会一脸温和进来说：“姑娘啊，起来吧，饭都做好了，炉子生好了，一会就不冷了。”
就这样过一个春一个冬又一个夏，我就离开了家，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冬天上厕所时再也不担心会被冻到屁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梦梦见家，永远都是老家那条宽宽窄窄的巷子，高高低低的房子，有时候睡的迷迷糊糊的，还能听到我爸开着那辆拖拉机出去拉货的声音，看到老妈扎着围裙进屋喊我起床吃饭，然后我手伸在床头摸绳子。那时候的电灯开关都是绳子，摸来摸去摸不着，醒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十几岁了，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赖床等着老妈做饭的女孩了。床头灯开关是自动的，碰一下就开了。
我要在床上躺很久才能缓过神儿来。
我的精神在不停地向前跑，希望跑到一个无拘无束的辽阔境地。可是我的心却永远驻扎在生我养我的那个小村庄。
我怀念小时候满脸雀斑有点自卑的自己，个子不高，总是站在队伍的第一排，却偷偷喜欢站在最后面的高个子男生。虽然有很好的成绩，但却害怕开家长会，因为害怕看到爸爸穿着农民模样的衣服出现在同学面前，会让我觉得很没有面子。我羡慕同桌有一个当粮食局局长的爸爸，可以给她从日本带回来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索尼随身听。我也羡慕后座的女同学可以在圣诞节收到好几个男同学送的贺卡和礼物。
一直到大学我都是安静又乖巧的女学生，从没逃过学，抽过烟，喝过酒，纹过身，所以很缺少男人缘，男孩子们不喜欢我这样没有个性的女同学。大一那年突然收到高一仅有半个月同桌的男生写来的情书，满满五页纸，诉说他的喜欢和想念，因为喜欢我，特意找到班主任要求和我坐一桌并允诺好好学习考全班第一，结果因为天天揪我辫子，往我书包里放虫子吓哭我，被我向班主任哭诉后调开座位。高二我留在文科班，他去了理科班，所有的喜欢变成了学习的动力，考入他期待的大学后才有勇气表白。可是，就是在那一年的初夏，我在大学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他。二年后，他选择去了日本，从此，人各天涯。
我在北京的生活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和失恋，学会了适当喝酒和应酬，习惯一个人打理自己的生活和各种突发事件。开车追过尾，深夜报过警，上班经历过被裁员，创业后遭遇了朋友的背叛。
好多次感慨大城市生活的举步维艰，甚至幻想过多次在海边三线城市安营扎寨的幸福生活。只是从来没有准备好，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再过几年”成了最常用的托词。
有人说“死也要死在大城市”，我却天天在怀念那个发展一直滞后的故乡，那里有我永远长不大的梦想和我曾经的十九岁年华。感性而内心柔软的人心藏旧物，无论走了多么远，我思念的，永远是那些贫穷的夏天和冬日的火炉。有一次朋友聚会时，有人问，那现在叫你回去，你还愿意回去吗？
不愿意。
小时候就盼着长大，长大后又害怕老去。年华韶光光抵不过岁月冗长。但我珍惜这三十多年来爱过的每一个人，纵然有再多的不圆满，也不愿从头复演，也不愿再换他人。
就在刚才倒水的时候，打开手机电台听到伊能静的那首成名曲《十九岁的最后一天》，突然泪水涌落。十九和二十九岁的开头和结尾今生都不会再有了，以后要面对的是三十九岁四十九岁直到六十九岁七十九岁的开始和结尾，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愿余生的每一个清晨，推开窗户，都能闻到初夏的芳香，看到那个爱也卑微、恨也卑微的女孩，在十九岁的年纪，背着花书包，在家乡宽宽窄窄的巷子里穿行，我只想看着她，嘴角挂着笑，默默前行。